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有一個特點,那些武功真正達到了登峰造極、舉世無雙之的地步的人,最后都會成為一個隱士,「飛雪連天射白鹿,笑書神俠倚碧鴛」,掃地僧號稱《天龍》第一高手,晚年隱居在藏經閣中;黃裳自創《九陰真經》,後來也幽居荒山里;獨孤求敗縱橫天下無敵手,晚年歸隱劍冢;武當祖師張三豐雖然是一派之祖師,但晚年卻也幾乎不再過問江湖瑣事,安心修道練功。
提及金庸筆下的高手,人們往往喜歡將掃地僧、張三豐推選為金庸筆下武學修為最了不起的兩個人,然而當年發生在兩人身上的事跡卻截然不同。
金庸筆下有不少「由外入內」的高手,這些人從不靜坐練功,他們通過修煉外功、磨煉肉體因而積累了渾厚的內力,這類人物很多,例如北丐洪七公、神雕大俠楊過(當然,楊過也有修煉內功,他是內外兼修),以及趙敏的手下。
外門高手的武功十分霸道,當日在武當山頂張三豐就挨了剛相一掌,張無忌雖然武功蓋世卻也看得呆了。張三豐肚子挨了一記剛相的凌厲掌法后,當場就噴了一口血,他自言「看來非得靜養三月,傷勢難愈。」話說堂堂武當祖師挨了一掌就得休養三月,豈不無能?當讀者對張三豐失望的時候,他後來又說了一句話——張無忌關心太師父傷勢,張三豐道:「火工頭陀內功不行,外功雖然剛猛,可還及不上玄冥神掌,我的傷不礙事。」
所以不是張三豐實力不濟,而是他這個人比較謙虛,比如他曾經就說自己百年修為或許不及郭靖,張真人返璞歸真,與世無爭之性情,的確是一代大宗師的風范。
此乃《天龍八部》最隱晦的細節,當日掃地僧被蕭峰一掌打在了胸口上,原文是這樣寫的——
便在此時,蕭峰的右掌已跟著擊到,砰的一聲響,重重打中那老僧胸口,跟著喀喇喇幾聲,肋骨斷了幾根。那老僧微微一笑,道:「好俊的功夫!降龍十八掌,果然天下第一。」世人以為掃地僧挨了一掌后并無大礙,所以他能夠帶著蕭遠山、慕容博離開藏經閣,事實上這一掌已經要了掃地僧的老命。咱們不妨來看一看別的那些被人掌力所傷的人物的結局,第一位是蕭峰的師父玄苦大師,書中記載玄苦大師被蕭遠山掌力所傷,玄慈方丈說他「胸間吃了人一掌重手,肋骨齊斷」,其傷勢與掃地僧并無二致,肋骨斷了會導致什麼結果?人體骨頭是用來護住五臟六腑的,肋骨打斷了內臟豈能傷?所以玄慈接著說他「五臟破碎,仗著內功深厚,這才支持到此刻。」
掃地僧胸口挨了蕭峰一記天下無雙的「降龍十八掌」
,肋骨斷了幾根,金老已經暗示了他的傷勢,他後來之所以能夠帶著蕭遠山、慕容博疾馳而去,原因就在于他內功深厚至極,所以能夠堅持為二人療完傷再死。掃地僧後來的一個表現也和佛門高僧圓寂的時的舉止一致——那老僧道:「你們想出家為僧,須求少林寺中的大師們剃度。我有幾句話,不妨說給你們聽聽。」當即端坐說法。蕭峰和慕容復見父親跪下,跟著便也跪下。玄生、玄滅、神山、道清、波羅星等聽那老僧說到精妙之處,不由得皆大歡喜,敬慕之心,油然而起,一個個都跪將下來。高僧臨死大都會說一番道理,例如覺遠大師臨終前就背誦了「九陽神功」的經文,歷史上的惠能大師、虛云老和尚、印光大師、弘一大師、宣化上人、本煥長老圓寂前也都給世人留下了法語。
事實證明,掃地僧最終還是死在了蕭峰的掌下。
所謂「武功再高也怕菜刀」,張三豐、掃地僧當世奇人,武功號稱天下第一,然而卻也先后受了重傷,運氣好的像張三豐一樣噴幾口鮮血,修養一段時間即可;運氣不好的則與掃地僧一樣,一命嗚呼。金庸先生不止一次在小說中告知讀者:武力、蠻力雖可一時耀武揚威,然最終還是不敵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