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張在菜市場算是老油條了。他攤著一桌子的菜,操一口本地方言,眼睛一溜瞧著是個熟人添兩把小菜,外地人就把稱陀用小指頭一帶,給多算或少算幾塊。更有些連地方話都聽不懂的外來打工仔來,這可是一塊大肉。
這些天,老張注意到了一個大漢。這個大漢一看就不是本地人,本地人哪有這麼壯這麼高的,身板塞磚墻,手臂上的肉能頂老張的大腿肉。那個彪漢可不只是身子骨壯,臉上更是可怕。一對黑漆漆的眼珠子勾人扎下去,鷹鉤鼻瞧著就不是個好玩意。
「老闆,你這菜怎麼賣?」大漢在老張面前逛逛,用笨指頭翻動幾棵小青菜。老張打出笑臉,道:「哎,便宜呢。五……二十塊好了,二十塊。瞧瞧,水靈呢!剛送來的。」大漢點點頭,抬起頭可把老張嚇了一跳,這人臉上從左眉塊到下巴的兩道刀疤甚是嚇人。
怕不是什麼好玩意兒。老張打了一個哆嗦。那大漢撿了幾棵青菜放回去,又問了好幾個菜,「老闆,這個怎麼賣?」「韭菜多少一斤?」「香菇……不是,是那個,對,旁邊的籃子里。」
大漢每一個菜價都問過去,時不時還拿出一個小本子記下來。老張越看這人越覺得可疑。他吸了兩口氣,問道:「大兄弟,你要買什麼啊。」
大漢揮揮手,「不買不買,先不買。」
老張吹鼻子瞪眼,瞄到那一身腱子肉,不敢說話了。
嘿,你說怎麼有這種事情呢?還叫他老張給遇上了。空閑時氣不過,老張便和旁邊幾個菜販子聊起來。其中一個菜販子大吃一驚叫道:「老哥,你可千萬不要同這種兇人吵起來。」
「咋啦?」老張搖搖手,問道。
「據說啊,是以前犯過事的。那個……」菜販子做了個看脖子的手勢,兩眼翻白眼,「哪兒惹得起啊,下次來還不是看著點。
」另外一個人湊話上來,「不對不對。我可是聽說了那人道上混,要來咱們這一塊收……懂啦吧。」他一邊說話,一邊做出捻手指收錢的動作。其余幾人倒是配合他的話。
「可不是嘛。我可就和老張一樣,今天把所有菜籃子都給翻了。哎呦喂,我的媽半個菜葉子都沒買。這不是打擾人做生意嗎?」隔壁的老董一拍大腿罵罵咧咧道:「聽說昨天賣豬肉的那邊也差不多。」
「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玩意。」幾人附和道。
老張坐在一旁抽根煙,有一下沒一下地搭話。到了下午買菜的人多起來,他揩揩肩頭塊巾坐回到馬扎上,和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。不過這一次和之前又不一樣了。
「哎呦,你可不知道,早上那人來了嚇得我哦。」老張一邊給熟客稱斤兩,一邊撿話說,「作孽啊。」
「咋啦?」老客戶面善,在當地都有些人緣。
老張愁眉苦臉道:「說是黑社會里出來的,以前犯事過。現在出來不學好,收什麼好像是保護費吧。」他稱完菜,再給人添點。
「嘖,還有這種人渣。」老客戶面露嫌惡之色,「下次還有這種人,不用客氣,直接報警。
」她又和老張說笑幾句,去對面的鹵肉店里買熟食。不到半天的時間里,整個菜市場轟轟烈烈地都知道了一個彪形大漢,長了當鷹鉤鼻,臉上有長疤的。對,就是那個不安分的混賬,說要收保護費。
第二天,大漢再次來到菜市場。他去了老張隔壁的菜攤子,「老闆,你這小青菜怎麼……」
「去去去,不要打擾我做生意。」老闆搖著蒲扇趕人。大漢面色驟然變成豬肝色,兩條眉塊竟然比原本更加兇惡。隔壁老闆踉蹌一下,大聲說話給自個壯膽,「看什麼看,你丫的小子不買,問什麼問。」
大漢搖搖頭,走到下一家。他還沒有張口,那家也是招招手不讓他說話。再下面一家直接不回話不搭理,忙著和其他的客人談笑,將大漢當成空氣晾在一旁。大漢手攥了攥,在本子上又寫了些什麼。
老張看著大漢吃癟的模樣,嘴巴一陣瘙癢,忍不住咧開大笑。他還沒有笑出聲,就看見他們菜市場里占地最小的老菜販子和大漢一并走著。那老菜販子一向同他們不合,無論說話閑聊或者吃飯都不同大伙一起,久而久之被人擠到最邊緣最沒生意的地帶去了。
大漢用他的鐵爪和老菜販子握手,眉開眼笑道:「太感謝您了,就是您這兒的菜了。我們大唐飯店的菜就從您這兒出了,合同明天寄過來還是現在我給您帶過來?」
老張站在原地,笑也不是哭也不是。大唐飯店可是他們當地最受歡迎的一家飯店,就連老張等一干老伙計都攢著錢想去好吃好喝一頓呢!他剛想抬起腿去大漢身邊,幾個人影早就竄上去,喊道:「等等,我這兒便宜!十五塊……不,五塊也成啊。」